傍晚时分。
乌云散尽,天色竟渐渐地成了淡青色。日头隐在如蚕丝般细腻洁白的云丝里,时不时地将万道金光从缝隙中射下来。
佟娅然与阡陌一走,武王殿下便不放心将佟嫣然一个人留在屋内,他悄悄地走进屋,在里屋与外屋之间,在那道薄薄的青色绢帘后坐下。
佟嫣然安静地躺在床上,眼部的疼痛在渐渐减弱,虽有很强的不适感,却能勉强忍住。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,她强迫自己去想些事情。
她想起,重回襄王府时,迎接自己的是一桶滚烫的沥青!他的出现,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,他说的话,却是在意料之外。
呵呵,生是本王的人,死是本王的鬼!如此低俗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,竟然会让自己波浪不惊的心,在那一刻莫名地乱跳了几下。
她想起,古玩街的邂逅,故意的作弄,虽激怒了他,在关键时刻,却让自己看到了他冷漠绝情、傲骨铮然的外表下,有着一付怎样细腻的热心肠!
她想起宫中相遇,自己仍把他视为仇人。豪叔的仇人,自然是自己的仇人!可他的那句:宫中水深,本王担心你会溺水!简单的几个字,让自己心中暗藏的敌意在不自觉中消除了几分。
她更想起,自己装死拒婚,他在床前掷下的那几句话:佟嫣然,你给本王听清楚喽!无论你是生还是死,你都将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嫡妃!四月初三日,本王将以最隆重的接亲仪式迎你过门,哪怕,迎娶的是,你的棺椁!
更想着,两人为了幼时便有的婚约,明争暗斗,你来我往,你方唱罢我登场,唱着各自的曲目。自己上疏以貌丑不配侍候武王为由拒婚,他便用娶妻取德而不在相貌美丑为由头把球打了回来;自己辛辛苦苦地布了一个大局,主要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,他倒好,直接跑到床前来下聘礼!四月初三日,以为装死能躲过一劫,万万没想到,他竟然派他的弟弟来接亲!
想着想着,眼眶处便有些酸胀,热热的液体在酝酿,欲喧嚣!
不能,决不能让它们肆意流淌。
伤口处经不起,轻易流泪更不是自己的风格!
她实在想不明白,自打遇见这个外冷内热的妖孽后,眼泪这个东西,便时常会光顾。
唉,怎么满脑子都是他这个人,他的言行举止?
佟嫣然轻轻地甩了甩脑袋。
这个时候,她才感到嘴里发苦发干。
“珠儿,端碗茶来。”佟嫣然轻轻地喊,她知道,有个丫头叫珠儿,声音甜得似会流蜜,她是武王指派过来侍候自己的。
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,佟嫣然闻到一股好闻的清清的茶香。
山里的野茶就是香,那是一股天然去雕饰的自然香,没经过任何添香的加工,在原始形态里,散发出大自然的味道。
一只手,轻轻地扶起佟嫣然。
佟嫣然伸手向前摸索。
一只手伸过来,轻轻地握着佟嫣然的右手,引导它,将茶碗端在手中。
“谢谢。”
对方不作声。
佟嫣然用掌心感知着茶水的温度。不烫不凉,水温正好。
“谢谢你,珠儿。”
对方依旧没一点声响。
佟嫣然笑了笑,体贴地说了一句:“你退下吧,我自己能行。”
自己又不是人家的正经主子,自然不好太麻烦人家。再说,自己更不便在外人面前掀起面纱来喝水。
珠儿同样不回答。
这是怎么啦?珠儿不是那种闷葫芦般的女子啊。自己虽是刚来到这里,眼睛又不能视物,珠儿来到身边也只是半天的时间。可就是这半天,自己已多次听到珠儿如黄莺般说话的声音了。三姐姐也曾说过,这珠儿丫头,长得秀秀气气的,是个极爱说笑的姑娘。
“珠儿,你出去歇着去吧。”佟嫣然提高了声调。然后,侧过身子,微微掀起面纱,将茶碗放至唇边。
没想到,这茶闻起来香,却是极苦的,那苦,似乎黏在舌头里,怎么吞咽都无济于事。
佟嫣然不由地哎哟了一声。
“怎么了怎么了?是不是茶水太烫了?”
急吼吼地声音响起之时,有人已将佟嫣然手中的茶碗给端开了。
佟嫣然眉宇一拧,不对,这不是珠儿的声音,竟是他……。武王殿下的说话声!
怎么会是他?
佟嫣然倾刻间红了脸,一付小女儿情态:“不是……是茶太苦了……。”
武王殿下哦了一声,似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,淡淡道:“鱼腥草是没啥味道的,极苦的东西,定然是黄连。你且忍耐着多喝几口,这几种草药都是清凉解毒,于你有益处的。”
说着,直接将碗端至佟嫣然的唇边:“听话,把它喝了。”
武王殿下的一只手,竟攀在佟嫣然的瘦削的肩头上。
佟嫣然的脸,红的烫人,身子,情不自禁哆嗦了起来。
在前世,她不是没经历过男女情爱。可是,此时此刻,武王殿下只是扣住她的肩胛以便她好好的喝水,她便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,是那样的紧张,那样的心慌,那样的不知所措!
“你……你松手,我……自己喝……。”
“别乱动,你就着本王的手喝便是。”武王殿下说得轻柔,可话里却透着一股不容驳回的执着。
无奈,佟嫣然只能撩起面纱的一角,发烫的唇,颤栗地贴在碗沿。极力稳住了神,气沉丹田,如一头蛮撞的小鹿,一头裁进了清澈的溪水里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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