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菀膝盖骨里生酸, 到底是气息平稳地跟传口谕的太监说了句，“公公且稍等，待奴才梳洗一番，好跟你们过去。”
这没什么不能等的, 那太监应下，只说：“你可快些，别叫皇上等急了。”
“诶。”青菀应一声，和净虚几个一块儿回到房里去。真梳洗么？可没那心情, 只不过心里认不下这事来，想拖上一拖。然眼下无人可求，拖又能怎么样呢，青菀叹气, 拿起镜台上的篦子抿发鬓, 一句话也不说。
净虚看她, 稍稍抿着唇。等她放下篦子要出去时，忽而一把拉了她的手腕子。到底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, 净虚拉着她道：“把衣裳换下来, 我替你去。真有什么事儿, 也都我替你顶着。”
青菀看向她，稍稍愣神。还没反应过来, 衣裳已经叫她伸手扒了一件下来。她嘴里说：“说了保你的，不是空口说白话。瞧不得你不乐意, 跟着我进宫里来受委屈。这事儿因我而起, 没有叫你受委屈的道理。”
青菀不知道她是一时意气还是怎么, 也未细细去分辨。她心里确实不愿意去文德殿，想要净虚能开口替她挡下这事儿。净虚这会儿主动说了，正是对她心意的。哪怕她心里有些担心，却也没说出口，任净虚把她衣裳给穿了起来。再要说话的，净虚已经埋头出屋上轿去了。
净虚走后，青菀便在屋里发了一阵呆。与净虚的荣宠安危比起来，在那一瞬间她选择了自己避难。虽然，这会儿平稳了心思想下来，并不知道能不能避过去。那人是皇上，谁敢跟他叫板呢。净虚去了，不知要怎么圆和。圆和不上，整个寒香殿都得倒霉。原本只要她受了皇上的恩宠就能避免的事儿，眼下却弄得后果更不可预料且严重了些。
青菀把脸捂得密实，心里实在不能踏实。早先皇后娘娘叫得罪了，现在怕是皇上那边儿也要得罪掉。不知皇上会发多大的火，不知她和净虚会遭什么难。但经过这事儿一闹，皇上大约也不可能要她了，这是没脸儿的事。即便是要，也是要她的命，不会再是要她的人。
她一口气一口气地深吸，在正房等了约莫快一个时辰，把净虚等了回来。如她所料想的那般，净虚不是全须全尾回来的。抬她回来的是两个小太监，将她放在寒香殿门口人就去了。青菀瞧见她形容狼狈，心底冰凉，忙叫寒香殿的两个小太监将她抬去屋里。
放到榻上，却不能仰卧，非得趴着。她脖子处有一道青紫淤痕，这是小伤，屁股到膝窝处叫打烂了肉，才是要命的。偏都这样了，还惦记着青菀，颤颤巍巍伸了手出来，捏了她的手说：“没事了，过去了。”
青菀多久没有感动过了，似乎从生下来就鲜少从心底里漫出抑制不住的温浓情感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捏着净虚的手蹙眉，声音喑哑到说不出话来。不过一个“嗯”字，都是挤出来的。
她吸吸鼻子，好半晌稳住情绪，拿药来给净虚治伤。一面褪了裙子裤子给她撒药，一面自己心里也疼痛明晰。许多话想问，然这会儿都问不出来了。若不是为了她，净虚何至于受着等苦处。
然净虚却知道她心思一般，一面忍着身上的尖锐痛感，一面声气缓慢地说：“不过受了场杖刑，没什么大碍的。将养几日，也就好了，你不必往心里去。我把你的事跟皇上说明白了，说你进宫不过是因我的师徒情分，心里记挂的还是真佛菩萨，不愿从了世俗破了色-戒。咱们是驳了他的面子，理应是要受罚的。这也还算好的啦，没将我直接打进冷宫去。”
这又是哪里好呢？次日就有太监来传旨，降了净虚的位分，一直降到了最低等的采女。不管是月例银子还是吃穿用度，都比之前打了极大的折扣。再有，皇上再也没有来过寒香殿，这其实与打进冷宫没什么区别。
青菀觉得亏欠，跟净虚说：“是我给你添的麻烦，若不是我，你不会过成这个样子。”
净虚越过月洞窗，看向院子里开得极盛的海棠，“不追究了，命数自有天定的。你当我很想进宫做娘娘？不过是无意间入了这路子，回不了头，进来也就进来吧。小半辈子过去了，也就活得那个样子。想着兴许入了宫，得有不一样的活法，也新鲜新鲜。巴着你进来了，总要你我都好才成。叫你不畅意，跟我离心离骨的，我得再多的宠爱，又跟谁分享去？”
青菀不说话，顺着她的目光看那海棠。她忽而好像能明白净虚的心思了，认定那么一个人，风里雨里都不撒手。不管什么处境，只要觉得有依靠，都还活得有奔头些。这种人不独立，有时候让人觉得缠腻又烦，巴不得甩远远的。可到动真心的时候，你也动不过这些人。她们大约是能豁出一切的，而青菀不能。她多半，还是为自己想多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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却说老皇上看上宫里的宫女实在算不得大事，要睡就睡，哪里还有什么可顾忌的。只是这回碰上了净虚和青菀这两个，在这事上叫驳了面子。那净虚扮作青菀的模样到他宫里，说什么便是拿命来抵，也还请他放过青菀。意思表达得明白，净虚作为主子，并不想放自己带进来的小弟子走。而青菀呢，也并不想跟了他做妃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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